【说明】

马致远在这套曲子里把当时富贵场中的争名夺利，比作蚂蚁排兵，苍蝇争血，咀咒他们的及早死亡；但另方面他又美化乡村的自然环境和诗人的隐居生活，流露了及时行乐、消极厌世的思想。马致远的散曲以风格豪放著称，这套曲尤其有代表性。它在艺术上首先是以鲜明的形象表现强烈的感情。如以“红尘不向门前惹”三句写农村，“和露摘黄花”三句写隐居，“密匝匝蚁排兵”三句写争名夺利，都形象鲜明，色采强烈，对读者有较大的感染力。其次是语言的爽朗流畅。他诅咒封建王朝的覆灭，嘲骂富家儿的爱财如命，都一口气骂下去；写乡村环境和隐居生活的美好，也一口气写下去，给读者一种快人快语的感觉。三是语气的坚决，如用“急罚盏夜阑灯灭”，表示要及时行乐；“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表示要急流勇退。这些都是构成作品豪放风格的重要因素。

“便北海探吾来”二句：意是不管谁来看我，都说我醉了不能出见。北海，指东汉末的北海太守孔融。他曾说：“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平生愿足。”辛弃疾《一枝花·醉中戏作》词：“怕有人来，但只道今朝中酒。”与此意近。

第157章 王德信(一首)

王德信，字实甫，大都人，约与关汉卿同时。从他的［商调·集贤宾］《退隐》散套来看，他曾经做过官，并活到六十岁以上。明初贾仲明给他写的《凌波仙》弔词说：“风月营密匝匝列旌旗，莺花寨明排剑戟，翠红乡雄纠纠施谋智。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新杂剧，旧传奇，《西厢记》天下夺魁。”显然他也是一个曾经在勾栏瓦肆中生活过的人，并且以出色的作品《西厢记》为人们所推重。他写过杂剧十四种，现存《西厢记》、《破窑记》、《丽春堂》三种，还有《贩茶船》、《芙蓉亭》两剧的残文。他的散曲写得不多，《全元散曲》只收有小令一首，套数两套。

小令

［中吕］十二月过尧民歌①

别情

［十二月］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尧民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

【说明】

这曲写妇女别情，缠绵幽怨，与《西厢》风格近似。前曲句句用叠字，后曲使用连环句法，妥贴美妙，表现出作者技巧的纯熟。

第158章 滕斌（一首）

滕斌(一作宾)，字玉霄，黄冈人。为人风流笃厚，他的谈笑之作，为时人传诵。元武宗至大年间(1308-1309)任翰林学士，出为江西儒学提举。后弃家入天台山为道士。著有《玉霄集》。现存小令十五首。

小令

［中吕］普天乐①

归去来兮四时辞(二首)一

柳丝柔，莎茵细②，数枝红杏，闹出墙围。院宇深，秋千系，好雨初晴东郊媚，看儿孙月下扶犁。黄尘意外，青山眼里，归去来兮。

二

淡烟迷，遥山翠，秋风雁唳③，夜月猿啼。小径幽，茅檐僻，秋色南山独相对。傲西风菊绽东篱。疏林鸟栖，残霞散绮④，归去来兮。

【说明】

这两首曲分写春景和秋景。在春光明媚、秋色清幽中，流露出他对乡居生活的向往，决心以陶渊明为榜样，弃官归隐。

第159章 邓玉宾（一首）

邓玉宾，生平不详。《录鬼薄》在前辈名公里称他作“邓玉宾同知”。现存小令四首，套数四套。

小令

［正宫］叨叨令①

叹世*一个空皮囊②包裹着千重气，一个干骷髅顶戴着十分罪③。为儿女使尽些拖刀计④，为家私费尽些担山力。您省的也么哥⑤?您省的也么哥?这一个长生道理何人会⑥!

【说明】

这是作者的牢骚话，反映出当时读书人生活的艰难。

第160章 王伯成（一首）

王伯成，涿州(今河北涿县)人，为马致远、张仁卿的好友。著有《天宝遗事诸宫调》，杂剧《贬夜郎》《泛浮槎》等三种。现存小令二首，套数三套。

套数

［越调］斗鹌鹑

春游［斗鹌鹑］酒力禁持①，诗魔唤起。紫燕喧喧，黄莺呖呖。红杏香中，绿杨影里。丽日迟，节序催②，柳线摇金，桃花泛水③。

［紫花儿序］香馥馥花开满路，碧粼粼水绕孤村，绿茸茸芳草烟迷。扬鞭指处，堪画堪题。更那堪竹坞人家傍小溪，彩绳高系，春色飘零，花事狼藉④。

［小桃红］一帘红雨落花飞，酝酿蜂儿蜜，跨蹇携壶醒还醉⑤。草萋萋，融融沙暖鸳鸯睡。韶光景美，和风暖日，惹起杜鹃啼。

［秃厮儿］凝眸处黄莺子规，动情的绿暗红稀。莺慵燕懒蝶倦飞，冷落了芳菲，春归。

［圣药王］醉似泥，仆从随，见小桥流水隔花溪。柳岸西，近古堤，数枝红杏出疏篱，墙外舞青旗⑥。

［尾］四围锦绣繁华地，车马喧天闹起。看了这红紫翠乡中，堪写在丹青画图里。

【说明】

这套曲借诗人在春游中的观感，写出郊区农村繁荣美好的景象，色采鲜明，气氛热烈，情调也比较健康。

第161章 冯子振（三首）

冯子振(1257-1314)，字海粟，自号怪怪道人、瀛州客，攸州(今湖南攸县)人，官至承事郎、集贤待制。为人博学强记，文思敏捷。贯云石评其词曰：“海粟之词豪辣灏烂，不断古今。”现存小令四十四首。

小令

［正宫］鹦鹉曲(二首)

序云：白无咎有鹦鹉曲云①：“侬家鹦鹉洲②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觉来时满眼青山，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余壬寅岁留上京③，有北京伶妇御园秀之属④，相从风雪中，恨此曲无续之者。且谓前后多亲炙士大夫⑤，拘于韵度，如第一个“父”字，便难下语，又“甚也有安排我处”，“甚”字必须去声字，“我”字必须上声字，音律始谐。不然不可歌。此一节又难下语。诸公举酒，索余和之，以汴、吴、上都、天京风景试续之。

山亭逸兴嵯峨峰顶移家住⑥，是个不唧嘀樵父⑦。烂柯时树老无花⑧，叶叶枝枝风雨。故人曾唤我归来，却道不如休去。指门前万叠云山，是不费青蚨买处⑨。

农夫渴雨年年牛背扶犁住，近日最懊恼杀农父⑩。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恨残霞不近人情，截断玉虹南去。望人间三尺甘霖，看一片闲云起处。

【说明】

冯子振共写了四十二首鹦鹉曲，都是即景抒怀之作，这里选录二首。第一首借樵夫之口自道胸怀，气象比较豪迈。第二首写农夫渴雨的心情。

甘霖：好雨。

［中吕］红绣鞋①

题小山《苏堤渔唱》②东里先生酒兴③，南州高士文声④。玉龙嘶断彩鸾鸣⑤。水空秋月冷，山小暮天青，苏公堤上景⑥。

【说明】

这首小令的风格同他和白无咎的《鹦鹉曲》截然不同，显然是受了张可久的影响。

第162章 珠帘秀（一首）

珠帘秀姓朱，元代著名杂剧女演员，传略见前面关汉卿［南吕·一枝花］《赠朱帘秀》注。现存小令一首，套数一套。

小令

［双调］落梅风①

答卢疏斋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②。倚蓬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③。

【说明】

卢挚(疏斋)有一首［落梅风］《别珠帘秀》：“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与这首曲当是同时的赠答之作，唐宋以来有些歌妓，以擅长文艺著名，得到一些诗人名士的欣赏。但由于地位的悬殊，双方感情得不到社会的承认，珠帘秀与卢挚的这两首曲子，反映了封建社会里这种思想上的苦闷。

第163章 贯云石（五首）

贯云石(1286-1324)，本名小云石海涯，自号酸斋，又号芦花道人。维吾尔族人。祖、父皆显贵。初袭文官，为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但不久便让弟忽都海涯袭职。仁宗朝，被拜为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后称疾辞归江南，年三十九卒。云石出身将门，少年时能腾身上马，运槊生风。当时元朝的统治已渐趋稳定，准备开科取士，他又弃武学文，从姚燧读书，接受汉族文化，诗、文、书法都有可观。但元朝到仁宗以后，皇族内部争夺皇位的斗争日趋尖锐，他为了避免卷入政治风波，弃官南下，在杭州一带过诗酒优游的生活。“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是他当时心情的自白。他的散曲内容也偏于消极，除描摹湖山风月、抒写诗酒生涯外，还有不少写儿女风情的作品。但笔调骏快，风格豪放，在艺术上成就较高。当时南方另一散曲作家徐再思，号甜斋，和他有唱和。近人收辑二家散曲，合称《酸甜乐府》。现存小令七十九首，套曲八套。

小令

［正宫］小梁州①

秋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金风荡②，飘动桂枝香。雷峰塔畔登高望③，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潮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

【说明】

写秋景富有诗情画意，毫无萧瑟悲凉之感，表现了诗人开朗的性格。

［双调］落梅风

即景*鱼吹浪，雁落沙，倚吴山翠屏高挂。看江潮鼓声千万家，卷珠帘玉人如画。【说明】

写出了杭州人民在中秋观潮时的热烈场景。

［双调］殿前欢

吊屈原*楚怀王，忠臣跳入汨罗江①。《离骚》读罢空惆怅，日月同光②。伤心来笑一场，笑你个三闾强③，为甚不身心放?沧浪污你?你污沧浪④?

【说明】

本篇说即使象屈原这样的忠臣，《离骚》这样的诗篇，也不会感动楚怀王，徒使后来的读者为之惆怅，而无补于实际。因此在伤心之后转而狂笑，笑屈原未免太固执了，为什么不从效忠楚怀王的思想里解放出来?你说“众人皆浊，而我独清”，我看你即使跳入江水，也洗不了身上的污浊呢!这当然不是真正的讥笑屈原，而是对当时统治集团表示了极端厌弃的态度。前人文艺里有一种抑圣为狂、长歌当哭的作法，这首可以作例。

双调·大德歌 南吕·四块玉·别情 双调·沉醉东风 双调·碧玉箫 正宫·白鹤子 仙吕·一半儿 南吕·一枝花·不服老 南吕·一枝花·赠珠帘秀 白　朴 仙吕·寄生草·饮 中吕·阳春曲·知几 中吕·阳春曲·题情 越调·。

［双调］清江引

抒怀*(二首)一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二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①?昨日玉堂臣②，今日遭残祸。争如③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第164章 鲜于必仁（四首）

鲜于必仁，字去矜，号苦斋，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人，擅长乐府。现存小令二十九首。

小令

［中吕］普天乐

平沙落雁稻粱收，菰蒲秀①。山光凝暮，江影涵秋②。潮平远水宽，天阔孤帆瘦。雁阵惊寒埋云岫，下长空飞满沧洲③。西风渡头，斜阳岸口，不尽诗愁。

【说明】

写秋江暮景，境界开阔，好象一幅幅色彩鲜明的风景画，在读者眼前依次展现。

［越调］寨儿令①

隐逸*汉子陵，晋渊明，二人到今香汗青②。钓叟谁称?农父谁名?去就一般轻。五柳庄月朗风清③，七里滩浪稳潮平。折腰时心已愧，伸脚处梦先惊④。听，千万古圣贤评。

【说明】

赞美严子陵、陶渊明的隐居生活是元散曲里常见的。这首曲采取史家合传的手法，双提并举，斤两悉称，艺术上有创造性。

［双调］折桂令(二首)

芦沟晓月①出都门鞭影摇红，山色空濛，林景玲珑。桥俯危波，车通远塞，栏倚长空。起宿霭千寻卧龙，掣流云万丈垂虹②。路杳疏钟，似蚁行人，如步蟾宫③。

西山晴雪④玉嵯峨高耸神京，峭壁排银，叠石飞琼。地展雄藩⑤，天开图画，户判围屏。分曙色流云有影，冻晴光老树无声。醉眼空惊，樵子归来，蓑笠青青。

【说明】

鲜于必仁的《燕山八景》组曲，为我们记录了金元时代北京地区的名胜风光，是比较值得重视的作品。这两首分咏“芦沟晓月”和“西山晴雪”，颇尽描写形容之妙。

第165章 张养浩（十二首）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号云庄，山东济南人。自幼聪明苦读，被荐为东平(今山东东平)学正。历经县尹、监察御史、礼部尚书等官。他直言敢谏，不怕得罪当国者。英宗至治元年(1321)，他在上疏谏元夕内廷张灯后，因感宦途险恶，遂弃官归隐。文宗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他被召为陕西行台中丞，致力于治旱救灾。到官四月，因勤劳公事，死于任所。

张养浩著有《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是元代有别集流传的少数散曲作家之一。集中的作品，多写于晚年归隐以后。在大量讴歌隐居之乐的同时，透露出宦途险恶的恐惧心情，实际是对当时黑暗政治的消极抵制。因为他从险恶的政治斗争中转向平静、明媚的大自然，心情特别愉快，因此一些写景之作明丽生动，颇能给人以美的享受。他集子里还有部分关怀民生疾苦的作品，表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态度，跟许多接近市井勾阑的散曲作家大异其趣。小令

［双调］庆东原

即景*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撩乱。

【说明】

把鹤、莺、沙鸥的姿态写得相当生动，背景明朗开阔。与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意境颇为接近。结处表现诗歌创作中的一种精神状态，即作者专心致志于艺术构思时，几乎忘怀一切，直到诗句将成，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才感觉到眼前景象的变换。

［双调］殿前欢

登会波楼四围山，会波楼上倚阑干，大明湖铺翠描金间①。华鹊中间②，爱江心六月寒。荷花绽，十里香风散。被沙头啼鸟，唤醒这梦里微官。

【说明】

写从会波楼上看到的大明湖景色，既有色，又有香，描写得十分清丽。末二句表达了对官场的厌倦。

孙楷第《元曲家考略》说他为西域人。天一阁本《录鬼簿》在前辈名公中列有其名称为王元鼎学士。《太和正音谱》把他列入词林英杰中，现存散曲小令七首、套数二套。

［双调］水仙子

休官*中年才过便休官，合共神仙一样看。出门来山水相留恋，倒大来耳根清眼界宽。细寻思这的是真欢。黄金带缠着忧患，紫罗襕裹着祸端①，怎如俺藜杖藤冠②。

【说明】

官高祸随，是封建社会的普遍现象。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是产生这一现象的根源。尤其是政治动荡和王朝没落时期，派别的斗争，小人的当权，最高统治者的昏庸，以及他们因害怕被推翻而产生的猜忌多疑，更增加了这种祸患的不测性，使正直的官员寒心。张养浩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再加上民族的歧视，使他这个汉族官员的处境更加困难。所以他对“中年才过便休官”的喜悦，不是假作清高的矫情，而是有其时代的阶级的根源的。

前调

咏江南一江烟水照晴岚①，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②。爱杀江南。

【说明】

写江南水乡秋光，风物如画。

［双调］沉醉东风

隐居叹班定远飘零玉关①，楚灵均憔悴江干②。李斯有黄犬悲③，陆机有华亭叹④。张柬之老来遭难⑤，把个苏子瞻长流了四五番⑥：因此上功名意懒。

下面我为大家带来关于王元鼎的元曲——《醉太平·寒食》，希望大家喜欢!

【说明】

这首曲列举历史上居官得祸的例子(除班定远句外，这句侧重说明做官要飘零远方)，来说明“功名意懒”的原因。是“黄金带缠着忧患，紫罗襕裹着祸端”(见前［水仙子］)的形象化。

第165章 张养浩（十二首）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号云庄，山东济南人。自幼聪明苦读，被荐为东平(今山东东平)学正。历经县尹、监察御史、礼部尚书等官。他直言敢谏，不怕得罪当国者。英宗至治元年(1321)，他在上疏谏元夕内廷张灯后，因感宦途险恶，遂弃官归隐。文宗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他被召为陕西行台中丞，致力于治旱救灾。到官四月，因勤劳公事，死于任所。

张养浩著有《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是元代有别集流传的少数散曲作家之一。集中的作品，多写于晚年归隐以后。在大量讴歌隐居之乐的同时，透露出宦途险恶的恐惧心情，实际是对当时黑暗政治的消极抵制。因为他从险恶的政治斗争中转向平静、明媚的大自然，心情特别愉快，因此一些写景之作明丽生动，颇能给人以美的享受。他集子里还有部分关怀民生疾苦的作品，表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态度，跟许多接近市井勾阑的散曲作家大异其趣。小令

［双调］庆东原

即景*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撩乱。

【说明】

把鹤、莺、沙鸥的姿态写得相当生动，背景明朗开阔。与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意境颇为接近。结处表现诗歌创作中的一种精神状态，即作者专心致志于艺术构思时，几乎忘怀一切，直到诗句将成，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才感觉到眼前景象的变换。

［双调］殿前欢

登会波楼四围山，会波楼上倚阑干，大明湖铺翠描金间①。华鹊中间②，爱江心六月寒。荷花绽，十里香风散。被沙头啼鸟，唤醒这梦里微官。

【说明】

写从会波楼上看到的大明湖景色，既有色，又有香，描写得十分清丽。末二句表达了对官场的厌倦。

［双调］水仙子

休官*中年才过便休官，合共神仙一样看。出门来山水相留恋，倒大来耳根清眼界宽。细寻思这的是真欢。黄金带缠着忧患，紫罗襕裹着祸端①，怎如俺藜杖藤冠②。

【说明】

官高祸随，是封建社会的普遍现象。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是产生这一现象的根源。尤其是政治动荡和王朝没落时期，派别的斗争，小人的当权，最高统治者的昏庸，以及他们因害怕被推翻而产生的猜忌多疑，更增加了这种祸患的不测性，使正直的官员寒心。张养浩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再加上民族的歧视，使他这个汉族官员的处境更加困难。所以他对“中年才过便休官”的喜悦，不是假作清高的矫情，而是有其时代的阶级的根源的。

前调

咏江南一江烟水照晴岚①，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②。爱杀江南。

【说明】

写江南水乡秋光，风物如画。

［双调］沉醉东风

隐居叹班定远飘零玉关①，楚灵均憔悴江干②。李斯有黄犬悲③，陆机有华亭叹④。张柬之老来遭难⑤，把个苏子瞻长流了四五番⑥：因此上功名意懒。

【说明】

这首曲列举历史上居官得祸的例子(除班定远句外，这句侧重说明做官要飘零远方)，来说明“功名意懒”的原因。是“黄金带缠着忧患，紫罗襕裹着祸端”(见前［水仙子］)的形象化。【注释】

①班定远飘零玉关：班定远即班超，东汉名将，明帝和章帝时奉命安定西域。他抵制匈奴势力在西域的扩张，使西域各族人民恢复了和汉朝的联系，被任为西域都护，封定远侯。他在西域生活了三十一年，晚年思念家乡，上疏要求回去，有“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的话，“飘零玉关”即指此而言。玉关。即玉门关，在今甘肃省敦煌县西，古时通西域要道。

②楚灵均憔悴江干：屈原，字灵均，他代表楚国政治上的改革派，主张联齐抗秦，被腐朽的亲秦派贵族所陷害，先后流放汉北和江南。《史记》说他第二次放逐时，“至于江滨，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江干：江边。

③李斯有黄犬悲：李斯，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县)人，帮助秦始皇统一中国和治理天下有功，官至丞相。二世立，宦官赵高诬李斯谋反，腰斩于咸阳市。李斯临死对儿子说：“吾欲与若(你)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表示了对出仕从政的悔恨。

④陆机有华亭叹：陆机，西晋诗人，松江华亭人。他为成都王司马颖带兵和长沙王司马乂作战，兵败被杀。他临刑前叹道：“华亭鹤唳，岂可闻乎!”

⑤张柬之老来遭难：张柬之，唐武后时曾为宰相，后佐唐中宗复位有功，被封为汉阳郡王。八十多岁时，被武三思所构陷，贬为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司马，忧愤而死。

⑥苏子瞻长流四五番：北宋诗人苏轼，字子瞻，他生活在北宋政治斗争激烈的时代，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新党和以司马光为代表的旧党的斗争，从神宗熙宁时代(1068-1077)到苏轼死去的那一年(1101)，一直没有停止过。苏轼因政治观点比较保守，被人看作旧党，在神宗元丰和哲宗绍圣年间都曾一再被贬，最后被流放到海南岛。

［中吕］红绣鞋

警世才上马齐声儿喝道，只这的便是送了人的根苗。直引到深坑里恰①心焦。祸来也何处躲，天怒也怎生饶?把旧来时威风不见了。

【说明】

张养浩的［红绣鞋］一共有九首，都是说做官危险，只有归隐才能得到快乐的，所以《乐府群珠》、《雍熙乐府》等书都给它们安上个“警世”或“悟世”的题目。

这一首说做官是致祸的根苗，劝世人不要见了棺材才流泪——“直引到深坑里恰心焦”。开头写“才上马齐声儿喝道”的威风，与结尾写祸来时无处躲逃的可怜相，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是对封建社会热中做官者的当头棒喝。

［中吕］普天乐

【说明】

又是写大明湖。水阔天空，云山无碍，倒影玲珑：的确是泛舟湖上的景象。同时，通过抒发由景物所引起的感情，特别是通过喝酒和吟诗的夸张描写，一个潇洒出尘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

［中吕］朝天子①

野兴*恰阴，却晴，来往云无定。湖光山色晦复明，会把人调弄。一段幽奇，将何酬应?吐新诗字字清。锦莺，数声，又唤起游山兴。

【说明】

写春天阴晴不定中的湖光山色，没有一般封建文人在这种情景下的消极情绪；闻啼莺而唤起游山的清兴，更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说明作者对生活是热爱的

［中吕］山坡羊(三首)

骊山怀古①骊山四顾，阿房一炬②，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③，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嬴，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说明】

这首小令，通过秦始皇奢侈的阿房宫被化为一炬，讽刺他“子孙帝王万世之业”梦想的破产。由此发挥出的输赢皆空思想，虽然有批判封建统治集团互相砍伐的积极一面，但也流露了历史虛无主义思想。

【注释】

①骊山：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南。

②阿房一炬：阿房宫，秦始皇时所建，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阿房村，规模宏大，建筑崇丽。《三辅黄图》说它“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阁道通骊山八百余里。”公元前二○六年十二月，项羽攻入秦都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史记·项羽本纪》)，阿房宫于是被毁。杜牧的《阿房宫赋》说：“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即指此而言。

潼关怀古①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②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明】

套数

［南吕］一枝花

喜雨［一枝花］用尽我为民为国心，祈下些值玉值金雨。数年空盼望，一旦遂沾濡①。唤省焦枯②，喜万象春如故，恨流民尚在途。留不住都弃业抛家，当不的③也离乡背土。

［梁州］恨不的把野草翻腾做菽粟，澄河沙都变化做金珠，直使千门万户家豪富，我也不枉了受天禄。眼觑着灾伤教我没是处，只落的雪满头颅④。

［尾声］青天多谢相扶助，赤子从今罢叹吁。只愿的三日霖霪不停住，便下的来当街似五湖，都淹了九衢⑤，犹自洗不尽从前受过的苦。

【说明】

这是作者在陕西治旱救灾时的作品。他为久旱之后一场喜雨的“唤省焦枯”、使“万象春如故”而高兴；想到“赤子从今罢叹吁”，他感到欢欣鼓舞；表现了他对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关心。第二段对旱情严重时焦虑心情的回忆，衬托出下雨后的喜悦心情更加鲜明。

第166章 郑光祖（二首）

郑光祖，字德辉，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附近)人，做过杭州路吏，死后火葬于西湖灵芝寺。他是元代后期著名的杂剧作家，《录鬼簿》说他“名闻天下，声彻闺阁”。他写过杂剧十八种，今存《倩女离魂》等八种。但散曲却写得不多，收在《全元散曲》里的，只有六首小令和两个套数，风格清丽，很象他《倩女离魂》中的曲文。

小令

［双调］折桂令

梦中作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①，赋罢高唐②。风入罗帏，爽入疏棂③，月照纱窗。缥缈见梨花淡妆④，依稀闻兰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说明】

写梦中幽会，醒来还如见其人，如闻其香。惝恍迷离，芳艳悱恻，仿佛李商隐的无题诗。末三句尤见一往情深。

前调

旅怀*弊裘尘土压征鞍①，鞭倦袅芦花②。弓剑萧萧③，一竟入烟霞④。动羁怀：西风禾黍，秋水蒹葭⑤。千点万点、老树寒鸦。三行两行，写高寒，呀呀雁落平沙⑥。曲岸西边，近水涡、鱼网纶竿钓艖⑦。断桥东下，傍溪沙、疏篱茅舍人家。见满山满谷，红叶黄花。正是凄凉时候，离人又在天涯。

【说明】

写秋日旅况的词曲，宋元以来相当的多。柳永是这方面的先行者。他的［卜算子］“江枫渐老”、［戚氏］“晚秋天”、［夜半乐］“冻云黯淡天气”等，都情景交融地写出了游子的羁旅愁怀。《董西厢》写张生告别莺莺赴京应试，在曲里发展了这种手法，卷六［仙吕调、点绛唇缠令］至［尾声］一套，淋漓尽致地写出了离人眼中的秋晚野景，给了元代剧作家和散曲家不少启发。郑光祖本人就一再袭用这种手法。除了这首［折桂令］以外，他的名作《倩女离魂》第二折写离魂私奔，也是明显的例证。

这首曲写秋日傍晚，一个天涯游子来到了山边水涯的一座荒村，凄凉的景物，触起了他凄凉的情怀。“正是凄凉时候，离人又在天涯!”可谓点题之笔。其实凄凉的不是景物，而是离人的心情。正如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画面的凄清，用字的雅丽，音调的谐婉，给人以艺术上精美的感觉。郑光祖属于清丽派曲家，但这首曲多用衬字和复杂多变的句法，淋漓尽致地抒发离情，和张可久等诗词化的清丽派作品是不同的。

古代有的选本把这个曲子算作白无咎的作品，但根据它和《倩女离魂》风格十分接近这点来看，毋宁说是郑光祖的作品更好些。

第167章 范康（一首）

范康，字子安，杭州人。能词章，通音律，《录鬼簿》说他编《杜子美游曲江》杂剧，“一下笔即新奇”，可惜已佚。今存《竹叶舟》一剧。散曲只存小令四首，套数一套，内容偏于消极避世。小令

［仙吕］寄生草

酒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埋万丈虹蜺志②。不达时皆笑屈原非③，但知音尽说陶潜是。

【说明】

范康留下的四首［寄生草］，总题为“酒色财气”，这是其中第一首。它肯定长醉不醒、忘怀世事的态度，显然是作者愤世嫉俗的语言，以嬉笑怒骂出之。《尧山堂外纪》以此曲为白朴作，误。

第168章 曾瑞（四首）

曾瑞，宇瑞卿，号褐夫，河北大兴(今北京大兴县)人，后移家杭州。《录鬼簿》说他“神采卓异”，“志不屈物”，不愿出仕，优游于市井。他工画山水，学范宽；又善隐语，工小曲。著有散曲集《诗酒余音》，今已佚；杂剧《才子佳人误元宵》尚存。

小令

［南吕］骂王郎过感皇恩采茶歌①

闺中闻杜鹃［骂玉郎］无情杜宇闲淘气②，头直上耳根底，声声聒得人心碎。你怎知，我就里③，愁无际?［感皇恩］帘幕低垂，重门深闭。曲阑边，雕檐外，画楼西。把春酲唤起④，将晓梦惊回。无明夜，闲聒噪，厮禁持⑤。［采茶歌］我几曾离、这绣罗帏?没来由劝我道“不如归”!狂客江南正着迷，这声儿好去对俺那人啼。

【说明】

这是一首闺情曲。把杜鹃“声声聒得人心碎”的情景，淋漓尽致地描写出来。这是散曲表现手法的特征：比较直露，比较铺张。诗词就不是这样，它们比较注重含蓄和精炼。

结尾四句埋怨杜鹃找错对象，说它应该把“不如归去”的声音，向着在“江南正着迷”的“那人”啼才对；更深一层地写出盼望“那人”早日归来的心情。

［中吕］山坡羊

自叹南山空灿，白石空烂①，星移物换愁无限②。隔重关，困尘寰，几番眉锁空长叹，百事不成羞又赧。闲，一梦残；干，两鬓斑。

【说明】

本篇感叹政治上的不遇。年华逝去，两鬓全斑，而与朝廷还隔着重重的关口，被困锁于尘寰，所以感到既伤心，又惭愧。从这首曲，可以看到这位“洒然如神仙中人”(《录鬼簿》)的曾瑞的另一面。封建时代啸傲烟霞的文人，大都有这种矛盾的心情。

套数

［大石调］青杏子

骋怀［青杏子］花月酒家楼，可追欢亦可悲秋①。悲欢聚散为常事，明眸皓齿，歌莺舞燕，各逞温柔。

［幺篇］人俊惜风流，欠前生酒病花愁。尚还不彻相思债，携云挈雨，批风切月②，到处绸缪。

［催拍子］爱共寝花间锦鸠，恨孤眠水上白鸥。月宵花昼，大筵排回雪韦娘③，小酌会窃香韩寿④。举觞红袖，玉纤横管⑤，银甲调筝，酒令诗筹。曲成诗就，韵协声律，情动魂消，腹稿冥搜⑥。宿恩当受⑦。水仙山鬼，月魅花妖，如还得遇，不许干休⑧。会埋伏未尝泄漏⑨。

［幺篇］群芳会首，繁英故友⑩，梦回时绿肥红瘦。荣华过可见疏薄，财物广始知亲厚。慕新思旧，簪遗佩解，镜破钗分，蜂妒蝶羞。恶缘难救，痼疾长发，业贯将盈，努力呈头。冷飡重馅。口刀舌剑，吻搠唇枪，独攻决胜，混战无忧。不到得落人机彀。

［尾］展放征旗任谁走，庙算神机必应口。一管笔在手，敢搦孙吴兵斗。

【说明】

这套曲写书会才人的生活。“花月酒家楼，可追欢亦可悲秋”。他们在歌楼酒馆中的生活，既有欢乐，也有悲哀：这是全篇的中心思想。围绕着这一中心思想，作品分别展开了“追欢”一面和“悲秋”一面的具体描写。［青杏子］至［催拍子］前篇，写书会才人欢乐的一面是：和这些聪明美丽的歌妓们在一起，相悅相爱；月宵花昼，歌筵舞席，有说不尽的风流况味。［催拍子］［幺篇］写他们悲哀的一面是：人情冷暖，一朝失意，会遭到某些人的抛弃，饱受凄凉。从“口刀舌剑”至尾声，则是对以笔杆为武器的战斗生活的自豪。

这篇作品可以使我们了解到宋元时代书会才人生活和思想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们和生活在底层的女艺人在一起，为她们创作演出的脚本，和她们结下不解之缘，这打破了封建文人读书应举的常规，是有进步意义的。他们对自己创作的自豪，乃是因为这些创作一定程度上适合群众需要，为群众所支持的原故。但是，花月场中的生活，无疑带有浓厚的放纵性和享乐性，这不仅在当时有其局限，而且对后来也产生不良影响。

绿肥红瘦：李清照的［如梦令］词，写一场风雨过后，“绿肥红瘦”，绿叶多，红花少，春天过去了，这里借用，指美好日子的过去。

慕新思旧：疑当作慕新弃旧，即贪新厌旧的意思。

簪遗佩解：把头上的玉簪和身上的佩饰(香囊、玉器之类)赠给对方，表示定情。这句可能是“慕新”的具体描写。

镜破，孟棨《本事诗》载：南朝陈将亡时，驸马徐德言预料妻子乐昌公主会被人掠去，分别时将一面铜镜打破，各执一半作为他日重见的凭证。钗分；古代夫妇离别，女方往往把头上的发钗分给男方，作为纪念。这句说夫妇离异，可能是“弃旧”的具体描写。

痼疾，经久难治的病。

业贯将盈：罪恶将满。

努力呈头：意义不详。

冷飡重馅：馅疑作啗，即重吃冷饭的意思。从“慕新思旧”至此句，意思不很明确。可能是说因为有的歌妓喜新厌旧，使一些男子遭到遗弃，境况可怜。

不到得：不会。机彀：圈套。

搦(ｎｕò喏)：挑战。孙吴：指春秋时的孙武和战国时的吴起，他们两人都精通兵法，善于用兵。

［商调］集贤宾

官词［集贤宾］闷登楼倚阑干看暮景，天阔水云平。浸池面楼台倒影，书云笺雁字斜横。衰柳拂月户云窗，残荷临水阁凉亭。景凄凉助人愁越逞①，下妆楼步月空庭。鸟惊环珮响，鹤吹铎铃鸣。

［逍遥乐］对景如青鸾舞镜②。天隔羊车③，人囚凤城④。好姻缘辜负了今生，痛伤悲雨泪如倾。心如醉满怀何日醒?西风传玉漏丁宁⑤。恰过半夜，胜似三秋，才交四更。

［金菊香］秋虫夜语不堪听，啼树宫鸦不住声。入孤帏强眠寻梦境，被相思鬼绰⑥了魂灵，纵有梦也难成。

［醋葫芦］睡不着，坐不宁，又不疼不痛病萦萦。待不思量霎儿⑦心未肯，没乱⑧到更阑人静。

［高平煞］照愁人残蜡碧荧荧，沈水香消金兽鼎⑨。败叶走庭除，修竹扫苍楹。唱道是⑩人和闷可难争，则我瘦身躯怎敢共愁肠竞?伤心情脉脉，病体困腾腾。画屋风轻，翠被寒增，也温不过早来袜儿冷。

［尾］睡魔盼不来，丫环叫不应，香消烛灭冷清清。唯嫦娥与人无世情，可怜咱孤另。透疏帘斜照月偏明。

【说明】

唐诗里写官词宫怨的很多，但宋词元曲则很少。这首曲，可说是空谷足音，填补了散曲这方面题材的空缺。

作品写的是一个被冷落的妃嫔的痛苦心情。从黄昏到深夜，从“闷登楼倚阑干看暮景”到“下妆楼步月空庭”，最后到“入孤帏强眠寻梦境”，时间和地点的变化，不但没有割断她的愁闷伤心，反而使这种心情越发加重了：她就是这样“伤心脉脉”地度过了一个寂寞凄凉的晚上。这是封建时代宫中妇女们不幸命运的写照!封建皇帝为了一己的淫乐，把大量民间妇女强选进宫；别看那三宫六苑珠围翠绕，实在是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到皇帝一面!个别人即使受宠幸一时，最后还是被打入冷宫，抑郁而死；多少个少女的青春，就这样被断送了。“好姻缘辜负了今生”，道出了其中的悲苦。从反映封建制度的一个侧面来看，这样的题材，不是没有意义的。

“景凄凉助人愁越逞”。这首曲的写法，就是通过凄凉的景物来烘托愁闷的情怀，即使用情景交融的手法，抒写抒情主人公“有梦难成”，“雨泪如倾”的痛苦处境。

第169章 范居中（一首）

范居中，字子正，号冰壶，杭州人。学问该博，善操琴，擅长书法。大德年间因妹妹被召赴都，他跟随北行，但终于不得志。最后病卒于家。他曾和别人合著过杂剧《鹔鹴裘》，今不传。又工于散曲，擅制南北合腔。但今天流传下来的，只有套数一首。

套数

［正宫］金殿喜重重(南北合套)

秋思［金殿喜重重(南)］风雨秋堂，孤枕无眠，愁听雁南翔。风也凄凉，雨也凄凉，节序已过重阳。盼归期、何事归未得?料天教暂尔参商①。昼思乡，夜思乡，此情常是悒怏。

［赛鸿秋(北)］想那人妒青山、愁蹙在眉峰上，泣丹枫、泪滴在香腮上，拔金钗、划损在雕阑上，托瑶琴、哀诉在冰弦上。无事不思量，总为咱身上。争知我懒看书，羞对酒，也只为他身上。

［金殿喜重重(南)］凄怆，望美人兮天一方。谩想象赋高唐。梦到他行，身到他行，甫能得一霎成双，是谁将好梦都惊破，被西风吹起啼螀②。恼刘郎，害潘郎③，折倒尽旧日豪放。

［货郎儿(北)］想着和他相偎厮傍，知他是千场万场。我怎比司空见惯当寻常?才离了一时半刻，恰便似三暑十霜。

［醉太平(北)］恨程途渺茫，更风波零瀼④。我这里千回百转自徬徨，撇不下多情数桩。半真半假乔模样，宜嗔宜喜娇情况，知疼知热俏心肠。但提来暗伤。

［尾声］往事后期空记省，我正是桃叶桃根各尽伤⑤。

【说明】

这套曲写作客他乡的游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秋夜，思念起家乡的恋人(可能是他的妻子)。作品反反复复，从各个侧面表达他深挚的爱情，不无可取之处。

这套曲采取南北合腔的配套方法，是散曲值得注意的一个发展。散曲原来兴起于北方，所用曲调都是北方的；后来流传到南方，一方面促进了南方小调的发展，一方面又吸收一些南曲来混合配套，成为南北合腔。这在音乐上比原来丰富。但无论是单独的南曲还是南北合套，在元代都还很少出现；只有到了明代，才蔚为大观。范居中是较早创作南北合套的人之一，这套《秋思》艺术上也较谐美，值得重视。

第170章 施惠（一首）

施惠，字君美，杭州人，以经商为业。《录鬼簿》说他好谈笑，与人交接，多有高论。诗酒之暇，喜填词作曲。作有《古今砌话》一集，一今不传。这里选的《南吕·一枝花)套数，是他流传下来唯一散曲。相传南戏《幽闺记》也是他作的。

套数

［南吕］一枝花

咏剑［一枝花］离匣牛斗寒①，到手风云助。插腰奸胆破，出袖鬼神伏。正直规模。香檀把虎口双吞玉②，鲨鱼鞘龙鳞密砌珠③。挂三尺壁上飞泉④，响半夜床头骤雨⑤。

［梁州第七］金错落盘花扣挂，碧玲珑镂玉装束。美名儿今古人争慕。弹鱼空馆⑥，断蟒长途⑦；逢贤把赠⑧，遇寇即除。比镆铘端的全殊⑨，纵干将未必能如。曾遭遇诤朝谗烈士朱云⑩，能回避叹苍穹雄夫项羽，怕追陪报私仇侠客专诸。价孤，世无，数十年是俺家藏物。吓人魂，射人目，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

［尾声］笑提常向尊前舞，醉解多从醒后赎，则为俺未遂封侯把他久担误。有一日修文用武，驱蛮靖虏，好与清时定边土。

【说明】

本篇不啻一篇宝剑赋。上半把剑从外形、作用到有关的人物故事，层层铺叙，目的是赞美它宝贵无比。下半结合写剑的主人：“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是一个潇洒豪放的形象。结尾从“未遂封侯”想到要“驱蛮靖虏”，定边安国，有积极意义，可说“曲终奏雅”。

【注释】

①离匣牛斗寒；牛斗，指牵牛、北斗二星。《晋书·张华传》载：张华发现牛、斗之间常有紫气，邀雷焕一同观看，雷焕认为这是宝剑精气冲天的缘故。后来果然在地下掘得龙泉，太阿两把宝剑。这句是说，宝剑出鞘时闪闪发亮，寒光直射牛斗。

②香檀把虎口双吞玉：香檀木做的剑把，虎口两边镶着玉。虎口：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此处指剑把握手处。

③鲨鱼鞘龙鳞密砌珠：鲨鱼皮做的剑鞘，皮面上好象密嵌着珍珠一样。龙鳞：指鲨鱼皮上象鱼鳞一样的痕迹。

④挂三尺壁上飞泉；把剑挂在墙上，闪闪发亮，好象一道飞泉。古代的剑约长三尺，故以三尺代指剑。

⑤响半夜床头骤雨：剑半夜里响起来，好象床头下急雨。古代传说宝剑会夜吼。

⑥弹鱼空馆：战国时齐人冯谖，在孟尝君门下作客，因不满于他所得到的待遇，曾弹起剑把，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⑦断蟒长途：传说刘邦做亭长时，送犯人到郦山，晚上喝醉了酒，经过大泽，前面的人报告说有大蛇挡路，刘邦就上前拔剑斩蛇，蛇分为两段，路就通了。

⑧逢贤把赠：春秋时吴公子季札出使鲁国，路过徐国，徐君喜欢他的剑，但没有说出口来；季札心里也明白，决定回来时赠给他。后来回到徐国，徐君已死，季札就解下宝剑，挂在他墓前的树上。

⑨镆铘：即莫邪。干将、莫邪是古代的宝剑，相传为战国时吴人干将、莫邪夫妻所造。

⑩朱云：西汉人，为人耿直，敢于反对权贵，他在成帝时做槐里令，上书说愿借上方宝剑，斩佞臣张禹之头；成帝怒，要将他斩首，御史将他拉下殿，他攀折殿槛，大呼道：“臣得从龙逢，比干(均殷代贤臣，以直谏被杀)游地下足矣。”成帝见状，将他赦免了。诤：直言劝谏。朝谗：朝中谗臣；这里指张禹。

叹苍穹雄夫项羽：项羽被刘邦的军队围困在垓下(今安徽省灵壁县东南)，突围后只剩下二十八骑。项羽对他们说：我起兵以来，身经七十余战，未曾失败过，现在被困于此，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奋战受伤后，拔剑自刎而死。“叹苍穹”指他把失败归之于天。

报私仇侠客专诸，春秋时吴国的公子光想篡位，蓄养侠客专诸，趁喝酒进鱼的机会，以匕首刺死吴王僚。

清时：政治清明的时代。这是作者对他所处时代的谀词。

第171章 孛罗御史（一首）

孛罗御史，蒙族人，生平不详。套数

［南吕］一枝花

辞官［一枝花］懒簪獬豸冠，不入麒麟画①。旋栽陶令菊，学种邵平瓜②，觑不的闹穰穰蚁阵蜂衙③。卖了青骢马，换耕牛度岁华。利名场再不行踏，风波海其实怕他。

［梁州第七］尽燕雀喧檐聒耳，任豺狼当道磨牙，无官守无言责相牵挂④。春风桃李，夏月桑麻，秋天禾黍，冬月梅茶。四时景物清佳，一门和气欢洽。叹子牙渭水垂钓，胜潘岳河阳种花，笑张骞河汉乘槎⑤。这家，那家，黄鸡白酒安排下。撒会顽，放会耍，拚着老瓦盆边醉后扶，一任他风落了乌纱⑥。

［牧羊关］王大户相邀请，赵乡司扶下马。则听得扑冬冬社鼓频挝⑦。有几个不求仕的官员，更有那东庄里措大⑧。他每都拍手歌丰稔，俺再不想巡按去奸猾。御史台开除我，尧民图添上咱⑨。

［贺新郎］奴耕婢织足生涯。随分村疃人情，煞强如宪台风化⑩。趁一溪流水浮鸥鸭，小桥掩映蒹葭。芦花千顷雪，红树一川霞。长江落日牛羊下。山中闲宰相，林外野人家。

【说明】

元代是一个实行民族歧视的封建王朝，汉族人民过着十分痛苦的生活。但这不等于说，作为统治阶级的蒙古贵族，就那么沆瀣无间，团结一致。孛罗御史的这套散曲，就是他们内部也存在矛盾的证明。这位御史的情况我们虽然不清楚，但从曲子的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牢骚，看得出他是受到了别的官僚的倾轧的。“利名场再不行踏，风波海其实怕他”，这不和关汉卿的“离了利名场”、“跳出红尘恶风波”一个样吗?作品里盛道隐居之乐，以否定仕宦生涯，这样的思想，我们在卢挚、陈草庵、张善浩等汉族士大夫的作品里可以找到，在不忽木、贯云石等少数民族官僚的作品中也可以找到。可见元代的官场实在是非常的黑暗。为了远害全身，只有辞官归隐。

至于曲中所着意描写的乡居生活，当然只能是一种经过美化的乡绅生活。他有“奴耕婢织”，不愁吃穿，才能够一年四季，观花赏景，白酒黄鸡，撒顽放耍，做一个“山中闲宰相”；劳动人民是没有这样的清福的。

从艺术上看，这首曲形象鲜明，风格放旷，颇似马致远；比许多同类的作品要强一些。【注释】

①“懒簪獬豸(ｘｉè ｚｈì卸治)冠”二句：是说自己不想再做官。古代御史所戴的帽子，据说是用獬豸皮制的，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异兽，形状似羊。麒麟画：指麒麟阁上的功臣画像。麒麟阁是汉代宫殿之一，汉宣帝曾图功臣霍光等十一人于阁上。

②“旋栽陶令菊”二句：是说自己愿意归隐。陶令菊，指陶渊明辞去彭泽县令后，喜欢菊花，在住宅周围都种菊花。邵平瓜，指汉朝人邵平在秦朝为东陵侯，秦亡后隐居长安城东，种瓜自给。

③蚁阵蜂衙：蚂蚁和蜜蜂都是勤劳的动物，它们往往倾巢出动觅食，排列成行，象士兵摆阵和官府排衙那样，所以叫蚁阵蜂衙。全句意思说，不愿意象世人那样吵吵闹闹地去争名夺利。

④“尽燕雀喧檐聒耳”三句:是说任由那些小人、恶人去横行霸道吧，我已经不做官，不必和他们打交道了。尽，任由。燕雀，比喻小人。豺狼，比喻恶人。官守，做官所守的职责。言责，对朝政提意见的责任。

⑤“叹子牙渭水垂钓”三句：意说象姜子牙、潘岳、张骞这样做官，还不如自己隐居的快乐。姜子牙年老不遇，曾在渭水边钓鱼，周文王出猎把他载回去，尊为尚父；后佐武王伐纣，封于齐。晋潘岳做河阳(今河南孟县)县令时，遍种桃花，举世传为美谈。汉张骞击匈奴和通西域有功，封博望侯。传说他曾乘浮槎(木筏)到天河。

⑥一任他风落了乌纱：这句暗用孟嘉落帽故事来自比。孟嘉事已见前马致远《归隐》注①。

⑦社鼓：祭社(土地神)日的鼓声。古代农村一年有春秋两社，祈祷农事。春社祈神，秋社谢神，社日敲锣打鼓，宰猪杀牛，十分热闹。

第172章 睢景臣（一首）

套数

［般涉调］哨遍

高祖还乡①［哨遍］社长排门告示②，但有的差使无推故③。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除根④，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⑤。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⑥，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⑦，赵忙郎抱着酒葫芦⑧。新刷来的头巾⑨，恰糨来的绸衫⑩，畅好是妆幺大户。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火乔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见一人马到庄门，劈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⑩，一面旗鸡学舞，一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二煞］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涂处?明标着册历⑩，现放着文书。

［尾声］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摔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说明】

这是历来传诵的元曲名篇。钟嗣成在《录鬼簿》里特别提到它说：“维扬诸公俱作《高祖还乡》套数，惟公［哨遍］制作新奇，诸公者皆出其下。”它“新奇”就新奇在处于君道尊严的封建时代，能够不从歌功颂德的角度来写汉高祖“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盛况，而从一个与他过去有爪葛的乡民的眼中，写出他装腔作势的可笑嘴脸。

构思的巧妙决定了作品嬉笑怒骂的基调。惟其是乡下人的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因而乡官的忙乱，皇帝仪仗的稀奇古怪，处处都显得莫明其妙和好笑。这对于那些炫耀“天威显赫”的封建皇帝来说，是极有嘲讽味道的。“三煞”以下，认出了这位“觑得人如无物”的“大汉”的本来面目，曲辞急转直下，变为愤怒的揭露与斥责，指名道姓，把他过去耽酒、欠借、暗偷、明抢的根底一一细数，虽然夹有一点轻视农业劳动的思想，但主要还是破除了套在皇帝头上的?神圣”的光环。这样的作品，在封建时代是不可多得的。

第173章 周文质（一首）

周文质(?——1334)，字仲彬，本建德(今浙江建德县)人，后定居杭州。他家世业儒，曾做过路吏。学问该博，文笔新奇；擅丹青，能歌舞，明曲调，谐音律；性尚豪侠，好事爱客。与钟嗣成相交二十余年，故《录鬼簿》对他的生平有较详细的记载。著有杂剧四种，今不传。散曲存有小令四十三首，套数五篇，多男女相思之作，风格清丽新奇。

小令

［越调］寨儿令

闺情*挑短檠①，倚云屏，伤心伴人清瘦影。薄酒初醒，好梦难成，斜月为谁明?闷恹恹听彻残更，意迟迟盼杀多情。西风穿户冷，檐马隔帘鸣②。叮，疑是珮环声③。

【说明】

这首曲写对情人的思念。孤灯照影，斜月半明，更鼓频敲，西风穿户：显得环境十分凄清。结尾把檐马的响声当作情人的珮环响声，充分刻划出抒情主人公的心理状态，更见构思的新奇。

赵禹圭

赵禹圭，字天锡，汴梁人，至顺(1330-1332)间曾作过镇江府判，著有杂剧二种，今不存。散曲传世的也只有小令七首。

小令

［双调］折桂令

题金山寺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辉，楼台相映，天与安排。诗句就云山动色，酒杯倾天地忘怀。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烟遮，一半云埋。

【说明】

金山寺在镇江市西北，这首曲当是赵禹圭任镇江府判时作的。周德清说“此词称赏者众”，在当时就获得好评。前面写长江浩渺，楼台倒映，辽阔明丽，激起了诗人的诗情酒兴，忘怀一切。可是当他睁开醉眼时，却已烟云渺茫，好景不常了。这就在自然景物的描绘之中隐隐透露了诗人对现实的迷惘心情。

第174章 乔吉（十九首）

乔吉(1280-1345)，字梦符，号笙鹤翁，又号惺惺道人，山西太原人，流寓杭州。他博学多能，著有杂剧十一种，今存《两世姻缘》、《扬州梦》、《金钱记》三种。散曲尤为著名，元明间辑有《惺惺道人乐府》，《文湖州集词》、《乔梦符小令》三种。《全元散曲》收小令二○九首，套数十一套，是仅次于张可久的多产作家。

乔吉一生潦倒，流落江湖，寄情诗洒，自称“江湖醉仙”或“江湖状元”，因此散曲多啸傲山水、闲适颓放和青楼调笑之作，偶然也有些不满现实的作品。他的风格以清丽见长，注意词藻和格律的锤炼，少用衬字，表现了典雅化的倾向，但还没有脱尽初期散曲质朴通俗的特点。他和张可久同是后期散曲的重要作家，明代朱权、李开先，清代厉鹗、刘熙载等人都给他很高的评价。小令

［南吕］玉交枝①

恬退*溪山一派，接松径寒云绿苔。萧萧五柳疏篱寨，撒金钱菊正开。先生拂袖归去来②，将军战马今何在?急跳出风波大海，作个烟霞逸客翠竹斋，薛荔阶，强似五侯宅③。这一条青穗绦④，傲杀你黄金带。再不著⑤父母忧，再不还儿孙债。险也啊拜将台!

【说明】

在写宦海险恶的作品中，这首曲突出之处在于主题表达的强烈。“将军战马今何在”以下，几乎是纵声直呼，句句发人深省。“险也啊拜将台!”结尾尤为警拔。【注释】

①玉交枝：南吕曲调，较少用，元人只有乔吉写过四首。句式：四六七六、七七四六、三三五、五五、五五六，共十六句十四韵(第十二、十四句可不用韵)。

②“萧萧五柳疏篱寨”三句：暗用陶潜弃官归隐的故事。陶潜宅边有五棵柳树，他平生爱菊，在作彭泽令时曾作《归去来辞》，拂袖去官。

③五侯：泛指贵族。

④青穗绦(ｔāｏ掏)：青色带穗的丝带，古代没有官职的男子常用以束腰。下文的黄金带泛指官服的束腰带。

⑤再不著：再不叫。著，通“着”。

［中吕］满庭芳

渔父词(四首)一

吴头楚尾①，江山入梦，海鸟忘机②。闲来得觉胡伦睡③，枕著蓑衣。钓台下风云庆会④，纶竿上日月交辉。知滋味，桃花浪里，春水鳜鱼肥⑤。

二

湖平棹稳，桃花泛暖，柳絮吹春。蒌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⑥。闲日月熬了些酒樽，恶风波飞不上丝纶。芳村近，田原隐隐，疑是避秦人⑦。

三

秋江暮景，胭脂林障⑧，翡翠山屏⑨。几年罢却青云兴⑩，直泛沧溟。卧御榻弯的腿疼，坐羊皮惯得身轻。风初定，丝纶慢整，牵动一潭星。

四

携鱼换酒，鱼鲜可口，酒热扶头。盘中不是鲸肉，鲟鈐初熟。太湖水光摇酒瓯，洞庭山影落鱼舟。归来后，一竿钓钩，不挂古今愁。

【说明】

［中吕］山坡羊

寓兴鹏搏九万①，腰缠十万，扬州鹤背骑来惯②。事间关，景阑珊③，黄金不富英雄汉，一片世情天地间。白，也是眼；青，也是眼④。

【说明】

这首曲反映了封建社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一个人经历了从富贵到贫穷的过程中，体会就更深刻。“白，也是眼；青，也是眼”，实际是替势利眼人物画了相。

前调

冬日写怀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家私①，宠花枝②，黄金壮起荒淫志，千百锭买张招状纸③。身，已至此；心，犹未死。

【说明】

这是对纨袴子弟的当头棒喝。贪财好色、“黄金壮起荒淫志”的结果，一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然而这种人却常常是至死不悟的。

［双调］折桂令

自述华阳巾鹤氅蹁跹①，铁笛吹云，竹杖撑天。伴柳怪花妖，麟祥凤瑞，酒圣诗禅②。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风月神仙。断简残编，翰墨云烟，香满山川③。

【说明】

王元鼎的这组《寒食》小令共存四首，此是其中第二首。另外三首主要描述流逝的春光在作者心里引起的丰富、复杂的感受，或惹动莫名的困倦，或撩拨缠绵的情思，或萌发及时作欢的欲念，主观色彩表现得比较浓烈。【赏析二】寒食在。

从这篇自述里，可以看到乔吉风流放荡的个性。他在纵情诗酒、流连风景之外，又加上伴柳随花——与歌妓们生活在一起；并且为她们挥洒翰墨：写作歌词和剧本。这与陶渊明式的隐居是有所不同的。它是宋元时代都市繁荣和伎艺兴盛的产物。从柳永开始，有的封建文人已抛弃功名，在“偎红倚翠”、“浅斟低唱”中讨生活。其后董解元、关汉卿等，都不乏“俏倬生涯”的自白。乔吉也是他们这一群的流亚。“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风月神仙”，多么自豪的语气!这对热中功名的封建文人来说是一个冷嘲。

前调

会州判文从周自维扬来，道楚仪李氏意文章杜牧风流。照夜花灯，载月兰舟①。老我江湖，少年谈笑，薄倖名留②。赠杨柳人初病酒，采芙蓉客已惊秋③。醉梦悠悠，雁到南楼④，寄点新愁。

【说明】

乔吉一生结交过很多妓女。这个李楚仪，可能就是元人夏伯和的《青楼集》里记载的李芝仪(芝、楚二字形近)。她是“维扬名妓，工小唱，尤善慢曲。”《梦符散曲》里留下了七首题贈她的小令，可见双方关系之深。后来李为扬州太守贾伯坚所夺。这首曲当是那个时候写的。“会州判文从周自维扬来”，是正巧文从周从扬州来的意思。这上面可能还有叙述双方关系的文章，后来删掉或脱落了。文从周不知何人，待考。

前调

荆溪即事①问荆溪溪上人家：为甚人家，不种梅花?老树支门，荒蒲绕岸，苦竹圈笆。庙不灵狐狸漾瓦②，官无事乌鼠当衙③。白水黄沙，倚遍阑干，数尽啼鸦。

【说明】

此曲不但写荆溪两岸的荒寒，还讽刺了吏治的黑暗。正象狐狸漾瓦，由于庙神的不灵；吏役当权，也由于长官的不管事。这就把溪上人家的穷困跟地方政治的腐朽联系起来看。在元人散曲里，这样直接讽刺地方官吏的作品是很少的。

写一对恋人被一道墙阻隔住了，真是咫尺天涯!这道墙，是泥土的墙，更是封建的墙，花辦题诗，燕子衔笺，是突破这道墙的美妙设想。后来《燕子笺》传奇就进一步把它戏剧化了。

［双调］水仙子

吴江垂虹桥①飞来千丈玉蜈蚣，横驾三天白②，凿开万窍黄云洞③。看星低落镜中，月华明秋影玲珑。赑金环重④，狻猊石柱雄⑤，铁锁囚龙⑥。

【说明】

写垂虹桥景色，气象雄伟，反映了我国当时桥梁建筑的高度水平。

前调

寻梅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①。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②。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淡月昏黄。

【说明】

这曲妙在写出了一个“寻”字。踏破铁鞋，忽然发现，真有豁然开朗之感。“冷风来何处香?”写得含蓄有味，与姜尧章诗“梅花雪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异曲同工。

前调

怨风情眼中花怎得接连枝①?眉上锁新教配钥匙②。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③，闷葫芦断线儿④。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⑤，野蜂儿难寻觅⑥，蝎虎儿干害死⑦，蚕蛹儿毕罢了相思⑧。

【说明】

这是写女方失恋的怨辞。“接连枝”希望的破灭，使她产生了困惑、伤心、失望的复杂情绪。值得注意的是，通首全用比兴手法，与一般使用赋体的小令格调自别。

前调

重观瀑布

天机织罢月梭闲，石壁高垂雪练寒。冰丝带雨悬霄汉，几千年晒未干，露华凉人怯衣单①。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说明】

通过种种瑰奇美妙的想象，把瀑布景色形容得淋漓尽致。

前调

咏雪冷无香柳絮扑将来，冻成片梨花拂不开。大灰泥漫了三千界①，银棱了东大海②。探梅的心噤难捱。面瓮儿里袁安舍③，盐堆儿里党尉宅④，粉缸儿里舞榭歌台。

【说明】

这首纯粹写景，用大笔渲染法，把大雪底下的琉璃世界写出，从意境、句法来看，都另有意趣，与诗词不同。散。细数青山，指蓬莱一望间。纱巾岸①，鹤背骑来惯。举头长啸，直上天坛。

［双调］殿前欢

登江山第一楼拍阑干，雾花吹鬓海风寒，浩歌惊得浮云

【说明】

写海天景色，颇有气魄。“浩歌惊得浮云散”，“举头长啸，直上天坛”，写出登临时的逸怀浩气，更是惊人之笔。江山第一楼，待考。

套数

［商调］集贤宾咏柳忆别［集贤宾］恨青青画桥东畔柳，曾祖送少年游①。散晴雪杨花清昼，又一场心事悠悠。翠丝长不系雕鞍，碧云寒空掩朱楼。揎罗袖试将纤玉手，绾东风摇损轻柔②。同心方胜结，缨络绣文毬③。

［逍遥乐］绾不成鸳鸯双叩④，空惊散梢头、一双锦鸠。何处忘忧?听枝上数声黄栗留⑤，怕不弄春娇巧啭歌喉。惊回好梦，题起离情，唤醒闲愁。

［醋葫芦］雨晴珠泪收，烟颦翠黛羞⑥，风流还自怨风流⑦。病多不奈秋，未秋来早先消瘦，晓风残月在帘钩。

［浪里来煞］不要你护雕阑花甃香⑧，荫苍苔石径幽；只要你盼行人终日替我凝眸，只要你重温灞陵别后酒⑨。如今时候，只要向绿阴深处缆归舟⑩。

【说明】

我国古代有折柳赠别的风俗，因此诗词里的咏柳，很多都与伤别有关。这首曲以对柳诉情的形式，抒发别后的离愁，相当真切动人。但情调偏于幽怨，风格渐近南词，跟初期关汉卿、马致远等作家的套数有所不同，这是在勾阑市井传唱的散曲渐趋典雅化的现象。

第175章 苏彦文（一首）

苏彦文，生平不详。《录鬼簿》说他曾写过一些“极佳”的散曲，但现在留传下来的，就只有下面这一首了。

套数

［越调］斗鹌鹑

冬景［斗鹌鹑］地冷天寒，阴风乱刮。岁久冬深，严霜遍撒。夜永更长，寒浸卧榻。梦不成，愁转加。杳杳冥冥，潇潇洒洒。

［紫花儿序］早是我衣服破碎，铺盖单薄，冻的我手脚酸麻，冷弯做一块，听鼓打三挝①。天那，几时捱的鸡儿叫更儿尽点儿煞②。晓钟打罢，巴到天明，刬地波查③。

［秃厮儿］这天晴不得一时半霎，寒凛冽走石飞沙，阴云黯淡闭日华。布四野，满长空，天涯。

［圣药王］脚又滑，手又麻，乱纷纷瑞雪舞梨花。情绪杂，囊箧乏。若老天全不可怜咱，冻钦钦怎行踏!

［紫花儿序］这雪袁安难卧④，蒙正回窑⑤，买臣还家⑥。退之不爱⑦，浩然休夸⑧。真佳，江上渔翁罢了钓槎，便休题晚来堪画。休强呵映雪读书⑨，且免了这扫雪烹茶。

［尾声］最怕的是檐前头倒把冰锥挂，喜端午愁逢腊八。巧手匠雪狮儿一千般成，我盼的是泥牛儿四九里打⑩。

【说明】

这套曲写雪中寒士的贫穷生活。由于他“衣服破碎，铺盖单薄”，夜里冻得不能入睡，手脚麻木，因此这场大雪在他的眼中就显得不是可爱，而是可恨可怕。这种带着主观色采的景物铺叙，穷形尽态的心情抒写，加以散曲作家所惯用的“文而不文、俗而不俗”的语言，构成了这套曲泼辣灏烂的风格。

第176章 刘致（三首）

刘致，字时中，号逋斋，石州宁乡(今山西平阳)人。因父任广州怀集令，流寓长沙。大德二年(1298)，为翰林学士姚燧所知赏，被荐为湖南宪府吏；后任永新州判、翰林待制、浙江行省都事等职。

小令

［仙吕］醉中天

西湖春感*花木相思树，禽鸟折枝图。水底双双比目鱼，岸上鸳鸯户。一步步金镶翠铺①。世间好处，休没寻思②，典卖了西湖。

【说明】

宋人林升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本篇后头的小注说：“宋谚有‘典卖西湖’之语。”这都是揭露、讽刺南宋君臣的歌舞升平、宴安酖乐的。他们这样做的结果，必然要“典卖西湖”，把南方的半壁江山也葬送了。这首曲前面把西湖的景物、建设写得那么好，目的就是反衬出后面的两句：“休没寻思，典卖了西湖。”——不要糊里糊涂，把西湖也典卖了。

［中吕］朝天子

有感*有钱，有权，把断风流选①。朝来街子几人传，书记还平善②。兔走如梭，鸟飞如箭，早秋霜两鬓边。暮年，可怜，乞食在歌姬院。

【说明】

这首曲概括了袴子弗的一生：少年时有钱有势，出入于风月场中，博得了风流子弟们的称赞；但因年华虚度，一事无成，老来只好在歌姬院乞食。这对于袴子弟来说，既是讽刺，也是鉴戒。

［双调］殿前欢

即事*醉颜酡①，太翁庄上走如梭。门前几个官人坐，有虎皮驮驮②。呼王留唤伴哥③，无一个，空叫得喉咙破。人踏了瓜果，马践了田禾。

【说明】

这首曲写出了官吏的凶横，他们到乡下来呼叱吆喝，把地里的瓜果、禾苗都糟踏了。

刘时中

刘时中，江西南昌人，生平不详，从其《代马诉冤》套曲看，可能是落魄潦倒的文人。后人常把他和刘致相混，实则他的时代较刘致为后，散曲的思想倾向、艺术风格也较刘致为清新、朴素。套数

［正宫］端正好

上高监司①［端正好］众生灵遭磨障，正值着时岁饥荒。谢恩光拯济皆无恙，编做本词儿唱。

［滚绣球］去年时正插秧，天反常，那里取若时雨降?旱魃生四野灾伤②。谷不登，麦不长，因此万民失望，一日日物价高涨。十分料钞加三倒③，一斗粗粮折四量，煞是凄凉。

［倘秀才］殷实户欺心不良，停塌户瞒天不当④吞象心肠歹伎俩⑤，谷中添秕屑，米内插粗糠，怎指望他儿孙久长。

［滚绣球］甑生尘老弱饥，米如珠少壮荒。有金银那里每典当⑥?尽枵腹高卧斜阳⑦。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吃黄不老胜如熊掌⑧，蕨根粉以代糇粮⑨。鹅肠苦菜连根煮⑩，荻笋芦莴带叶，则留下杞柳株樟。

［倘秀才］或是捶麻柘稠调豆浆，或是煮麦麸稀和细糠，他每早合掌擎拳谢上苍。一个个黄如经纸，一个个瘦似豺狼，填街卧巷。

［滚绣球］偷宰了些阔角牛，盗斫了些大叶桑。遭时疫无棺活葬，贱卖了些家业田庄。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痛分离是何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那里取厨中剩饭杯中酒，看了些河里孩儿岸上娘，不由我不哽咽悲伤!

［倘秀才］私牙子船湾外港，行过河中宵月朗。则发迹了些无徒米麦行。牙钱加倍解，卖面处两般装，昏钞早先除了四两。

［滚绣球］江乡前，有义仓，积年系税户掌。借贷数补搭得十分停当，都侵用过将官府行唐。那近日劝粜到江乡，按户口给月粮。富户都用钱买放，无实惠尽是虚桩。充饥画饼诚堪笑，印信凭由却是谎，快活了些社长知房。

［伴读书］磨灭尽诸豪壮，断送了些闲浮浪。抱子携男扶筇杖，尪羸伛偻如虾样，一丝游气沿途创，阁泪汪汪。

［货郎］见饿莩成行街上，乞丐拦门斗抢。便财主每也怀金鹄立待其亡。感谢这监司主张，似汲黯开仓。披星带月热中肠，济与粜亲临发放。见孤孀疾病无皈向，差医煮粥分厢巷。更把赃输钱分例米多般儿区处的最优长。众饥民共仰，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

［叨叨令］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无钱的少过活分骨肉无承望；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小民好苦也么哥，小民好苦也么哥，便秋收鬻妻卖子家私丧。

［三煞］这相公爱民忧国无偏党，发政施仁有激昂。恤老怜贫，视民如子，起死回生，扶弱摧强。万万人感恩知德，刻骨铭心，恨不得展草垂缰。覆盆之下，同受太阳光。

［二煞］天生社稷真卿相，才称朝廷作栋梁。这相公主见宏深，秉心仁恕，治政公平，蒞事慈祥，可与萧曹比并，伊傅齐肩，周召班行。紫泥宣诏，花衬马蹄忙。

［一煞］愿得早居玉笋朝班上，伫看金瓯姓字香⑩。入阙朝京，攀龙附凤，和鼎调羹，论道兴邦。受用取貂蝉济楚，衮绣峥嵘，珂佩丁当。普天下万民乐业，都知是前任绣衣郎。

［尾声］相门出相前人奖，官上加官后代昌。活彼生灵恩不忘，粒我烝民德怎偿。父老儿童细较量，樵叟渔夫曾论讲。共说东湖柳岸旁，那里清幽更舒畅。靠着云卿苏圃场，与徐孺子流芳挹清况。盖一座祠堂人供养，立一统碑碣字数行，将德政因由都载上，使万万代官民见时节想。

【说明】

在元代散曲中，接触到重大社会问题的，真是凤毛麟角。刘时中的两套［端正好］《上高监司》，算是十分突出的。

这两套散曲大约写于泰定元年(1324)。高监司可能指侍御史高奎，他当时正在建康江南行御史台任上，曾上书“请求直言”。刘时中当时也在建康，就写了这两首曲献给他，反映当时社会的一些情况和吏治的腐败。

这里选的一首，描写了江西饥荒的广阔生活画面。在这里，有灾民的悲惨遭遇，有富户、商人的借灾发财，客观上反映了封建时代天灾人祸给老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鲜明的爱憎，细致的描写，平实的语言，是这套散曲几个显著的特点。但结尾对高监司的歌颂，却使人感到有点过分。

另外一套是谈钞法的，叙述了库藏的积弊和胥吏的狼狈为奸，长达三十四只曲，是元人散曲中罕见的长篇。但由于思想局限较大，艺术性也较差，这里就不选了。

［双调］新水令

代马诉冤［新水令］世无伯乐怨他谁?乾送了挽盐车骐骥①。空怀伏枥心②，徒负化龙威③。索甚伤悲，用之行舍之弃④。

［驻马听］玉鬣银蹄⑤，再谁想三月襄阳绿草齐。雕鞍金辔，再谁收一鞭行色夕阳低。花间不听紫骝嘶，帐前空叹乌骓逝⑥。命乖我自知，眼见的千金骏骨无人贵⑦。

［雁儿落］谁知我汗血功，谁想我垂缰义⑧，谁怜我千里才，谁识我千钧力?

［得胜令］谁念我当日跳檀溪，救先主出重围⑨?谁念我单刀会随着关羽⑩?谁念我美良川扶持敬德?若论着今日，索输与这驴群队!果必有征敌，这驴每怎用的?

［甜水令］只为这乍富儿曹，无知小辈，一概地把人欺。一迷里快蹿轻踮，乱走胡奔，紧先行不识尊卑。

［折桂令］致令得官府闻知，验数目存留，分官品高低。准备着竹杖芒鞋，免不得奔走驱驰。再不敢鞭骏骑向街头闹起，则索扭蛮腰将足下殃及。为此辈无知，将我连累，把我埋没在蓬蒿，失陷在污泥。

［尾］有一等逞雄心屠户贪微利，咽馋涎豪客思佳味。一味地把性命亏图，百般地将刑法陵迟。唱道任意欺公，全无道理。从今去谁买谁骑?眼见得无客贩无人喂!便休说站赤难为，则怕你东讨西征那时节悔!

【说明】

句句是代马诉冤，其实句句是诉说有本事的人的不平遭遇。好马无人赏识，不能驰骋千里，只好挽盐车或伏枥而死；这不象英俊沈沦下僚，抑郁以终吗?好马为人服役，立下汗血功劳，到头来被人忘却；而那些不中用的驴子，反而得到重用；这不象功臣被废置，小人居高位吗?好马为“乍富儿曹，无知小辈”所欺，最后还被屠户所宰；这不象正直有才之士为小人所欺，最后被人陷害而死吗?马死了不要紧，只怕需要用它时就要后悔了!

借动物的诉冤来抒发人间的不平，在诗词中少有，散曲中也不多见；除了这首以外，不过姚守中的《牛诉冤》、曾瑞的《羊诉冤》等三数首而已。原因是这样的作品，既要写动物，又要写人，处处关合，实在不容易。为了把冤情倾诉得淋漓尽致，他们都运用了套数的形式。从这些地方可以领悟这套曲的艺术成就。

第177章 阿鲁威（一首）

阿鲁威，字叔重，号东泉，蒙古人。至治、泰定间(1321-1328)，曾做过南剑太守和经筵官。有小令十九首存世。

小令

［双调］折桂令

咏史*问人间谁是英雄?有酾酒临江，横槊曹公①。紫盖黄旗，多应借得，赤壁东风②。更惊起南阳卧龙，便成名八阵图中③。鼎足三分，一分西蜀，一分江东。

【说明】

歌颂三国人物的创业精神，气概是昂扬的。

第178章 王元鼎（一首）

王元鼎，曾为翰林学士，与阿鲁威同时。现传有小令七首，套数二篇。小令

［正宫］醉太平①

寒食声声啼乳鸦，生叫破韶华②。夜深微雨润堤沙，香风万家。画楼洗净鸳鸯瓦③，彩绳半湿秋千架，觉来红日上窗纱。听街头卖杏花④。

【说明】

写寒食景物，画面明丽生动。对夜雨催花，有一种喜悦之感。加以声调悠扬，用韵响亮，念起来特觉流畅。

第179章 虞集（一首）

虞集(1272-1348)，字伯生，蜀郡人，侨居江西临川。大德初荐授大都路儒学教授，官至翰林直学士兼国子祭酒，奎章阁侍书学士。他是延祐、至顺间最负盛名的文人，写过不少文章诗词。描写江南春景的名句“杏花春雨江南”，就出于他的手笔。但散曲的写作却不多，现在看到的，就只有下面选的这一首。

小令

［双调］折桂令

席上偶谈蜀汉事因赋短柱体①銮舆三顾茅庐②，汉祚难扶③，日暮桑榆。深渡南泸④，长驱西蜀，力拒东吴。美乎周瑜妙术，悲夫关羽云殂⑤。天数盈虚，造物乘除⑥。问汝何如，早赋归欤⑦。

【说明】

这首曲写刘备与曹操、孙权争雄，把蜀汉政权的终于失败，归结为“天数盈虚，造物乘除”，都是命中注定的，因而得出及早归隐、不要白费心力去建功立业的结论，人生观是消极的。但是，从形式来看，不但这种两字一韵的“短柱”体裁较为别致，可备一格；而且因为它用韵很密，用字极难稳贴，而这首却写得流畅自然，笔无滞意，见出作者锤炼的工夫。

【注释】

①短柱体：词曲中俳体的一种，两字一韵，每句往往有两韵到三韵。

②銮舆三顾茅庐；指刘备三次到襄阳(今胡北襄樊市)隆中去请诸葛亮。銮舆，代指皇帝，见《高祖还乡》注⑥。刘备三请诸葛亮时还没有做皇帝，这是以后来的地位称呼他。

⑨汉祚难扶：指蜀汉政权终于失败。祚：王位。

④“日暮桑榆”二句：指诸葛亮晚年率军南征，平定南中诸郡叛乱的事。桑榆，古人说傍晚的太阳在桑树和榆树间，故以桑榆指人的晚年。泸，泸水，今金沙江。

⑤“长驱西蜀”四句：这四句概述魏蜀吴三国斗争的形势。公元二○八年，曹操挥军南下，诸葛亮说服孙权联合抗曹，以周瑜为统帅，在赤壁(今湖北蒲圻县境)大败曹军。接着，刘备留关羽守荆州，自己和诸葛亮带兵入蜀，经过几年的战争，取得了益州和汉中等地，建立了蜀汉政权。但后来关羽因骄傲自大，违背了诸葛亮联吴抗曹的策略，同东吴发生矛盾，结果战败被杀，荆州电落入东吴之手。

⑥造物乘除：造物，古人指神主宰的大自然。乘除，指此消彼长的变化。

⑦早赋归欤：意即早一点归隐。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序说他去做彭泽(今江西湖口县东)令，到任几天，就“眷然有归欤之情”。

第180章 李（一首）

李，字溉之，滕州(今山东滕县)人，性颖悟强记，善作文，姚燧力荐于朝，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天历(1328-1330)间，特授奎章阁承制学士，参加修纂《经世大典》，书成后，因病告归，卒年五十九，他常以李白自拟，才思敏捷，所作文章纵横多变化。又善书法，篆隶草真皆精，为世所珍。散曲创作不多，下面这套［夜行船］，是他留下的唯一作品。

套数

［双调］夜行船

送友归吴［夜行船］驿路西风冷绣鞍①，离情秋色相关。鸿雁啼寒，枫林染泪，撺断旅情无限②。

［风入松］丈夫双泪不轻弹，都付酒杯间。苏台景物非虚诞③，年前倚棹曾看。野水鸥边萧寺④，乱云马首吴山⑤。

［新水令］君行那与利名干?纵疏狂柳羁花绊。何曾畏，道途难?往日今番，江海上浪游惯。

［乔牌儿］剑横腰秋水寒，袍夺目晓霞灿。虹霓胆气冲霄汉，笑谈间人见罕。

［离亭宴煞］束装预喜苍头办⑥，分襟无奈骊驹趱⑦。容易去何时重返?见月客窗思，问程村店宿，阻雨山家饭⑧。传情字莫违⑨，买醉金宜散。千古事毋劳吊挽。阖闾墓野花埋，馆娃宫淡烟晚⑩。

【说明】

作为送别曲，本篇有着深挚的惜别之情。开头的［夜行船］，就把分别的环境气氛渲染得有点象《西厢记》的长亭送别；结尾的［离亭宴煞］，也充满了对朋友的依恋和关心。但是，作品的整个调子却并不低沉：“丈夫双泪不轻弹，都付酒杯间”，说得多么豪放通脱!［新水令］、［乔牌儿］两曲，刻画这位“江海上浪游惯”的友人形象，更是豪气冲霄汉。

第181章 薛昂夫（十首）

作者：王元鼎 原文：声声啼乳鸦，生叫破韶华。夜深微雨润堤沙，香风万家。画楼洗净鸳鸯瓦，彩绳半湿秋千架。觉来红日上窗纱，听街头卖杏花。阳春曲·春景 朝代：元代 作者：胡祗遹 原文：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

薛昂夫，名超吾，一字九皋，回鹘(今新疆)人，汉姓马，故亦称马昂夫。曾官三衐路达鲁花赤，晚年退出官场，大约在杭县皋亭山一带隐居。他善篆书，有诗名，与诗人萨都剌有唱和。《南曲九官正始序》说：“昂夫词句潇洒，自命千古一人。”《太和正音谱》说：“薛昂夫之词如雪窗翠竹。”可想见其风格。现存小令六十五首，套数三套。他和贯云石都是汉化较深的维吾尔族作家，流传散曲也较多。他们的散曲都称赏西湖景物的美好、人物的清华，反映当时江南地区封建经济与文化的高度发展，及其对北来少数民族作家的影响。他的小令多连章之作，如［朝天子］二十首咏史，有不少独到的见解；［楚天遥过清江引］三首送春，意境阔大，气象豪迈，格调上也有独创性，看来成就在贯云石之上。

小令

［正宫］塞鸿秋

凌歊台怀古凌歊台畔黄山铺，是三千歌舞亡家处。望夫山下乌江渡，是八千子弟思乡去①。江东日暮云，渭北春天树②，青山太白坟如故③。

【说明】

凌歊(ｘｉāｏ 肖)台在安徽黄山，南朝宋刘裕曾建离宫于此。当时三千宫女如今安在，而李白在青山的坟墓依然如故。表现帝王每以荒淫亡国，而诗人遗泽长存。

［中吕］朝天子

咏史*(五首)一

沛公，大风，也得文章用①。却教猛士叹良弓，多了游云梦②。驾驭英雄，能擒能纵，无人出彀中③。后宫，外宗，险把炎刘并④。

【说明】

元曲描写春天的诗歌5：西湖杂咏·春 薛昂夫 山光如淀，湖光如练，一步一个生绡面。叩逋仙，访坡仙， 拣西湖好处都游遍，管甚月明归路远。 船，休放转；杯休放浅。元曲描写春天的诗歌6：醉太平·寒食 王元鼎 声。

薛昂夫咏史的小令共二十首，这里选了五首。

本篇批判汉高祖刘邦的玩弄权术诛杀功臣。司马迁《史记》说：刘邦“所诛大臣多吕后力”。但就是这个吕后，最后几乎把刘氏的政权断送了。结尾有对刘邦讽刺之意。

二

卞和，抱璞，只合荆山坐①。三朝不遇待如何，两足先遭祸。传国争符②，伤身行货，谁教献与他!切磋，琢磨，何似偷敲破。

【说明】

本篇用反话和气话来歌唱卞和献譬的故事，表现了对封建王朝是非不分、刑罚滥用的愤慨。

三

丙吉，宰执，燮理阴阳气。有司不问尔相推，人命关天地。牛喘非时，何须留意①?原来养得肥。早知，好吃，杀了供堂食②。

【说明】

本篇讽刺丙吉，揭破他宰相燮理阴阳的鬼话，认为人命关天，是不应该推托不理的。结尾用滑稽口吻挖苦丙吉的关心“牛喘非时”，使曲子显得十分幽默。

四

董卓，巨饕，为恶天须报。一脐然出万民膏，谁把逃亡照?谋位藏金，贪心无道，谁知没下梢①。好教，火烧，难买棺材料。

【说明】

本篇对董卓因作恶多端而遭到可耻的下场表示快意，实际上就是对贪财、残暴的权臣的严厉斥责。

五

伯牙，韵雅，自与松风话。高山流水淡生涯，心与琴俱化。欲铸钟期，黄金无价。知音人既寡，尽他，爨下，煮了仙鹤罢①。

【说明】

伯牙是春秋时代著名的音乐家，他有一个知音的朋友钟子期，每次弹琴，不论志在高山还是志在流水，钟子期都能听得出来，所以子期死后，伯牙伤心没有知音，就再也不弹琴了。本篇歌唱此事，寄托了向往恬淡生涯和叹惜世无知音的思想感情。

［双调］庆东原

西皋亭适兴①兴为催租败②，欢因送酒来。酒酣时诗兴依然在。黄花又开，朱颜未衰，正好忘怀。管甚有监州，不可无螃蟹③。

【说明】

表现一种豪放乐观的情怀。末二句表示不受上级拘管，尤为快人快语。

［双调］殿前欢

秋

洞箫歌，问当年赤壁乐如何①，比西湖画舫争些个②?一样烟波，有吟人景便多。四海诗名播，千载谁酬和?知他是东坡让我，我让东坡?

【说明】

苏轼是著名豪放达观的诗人，本篇说要和他比游乐，比作诗，表现了惊人的豪兴。

送春*(二首)一

［楚天遥］花开入正欢，花落春如醉。春醉有时醒，人老欢难会。一江春水流，万点杨花坠。谁道是杨花，点点离人泪②。［清江引］回首有情风万里，渺渺天无际。愁共海潮来，潮去愁难退③。更那堪晚来风又急。

二

［楚天遥］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清江引］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夕阳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说明】

这两首曲借惜春表现盛年不再、离愁无尽的主題。看它娓娓写来，回环往复，既融化了一些前人诗词，也吸收了一些民歌手法；加上元曲特有的语言，比起诗词中同样主题的作品来另是一番风味。

第182章 赵善庆（二首）

赵善庆，字文贤(一作文宝)，饶州乐平(今江西乐平县)人。善卜术，任阴阳学正。著有杂剧八种，俱未传世。散曲存小令二十九首，多写景之作。小令

［中吕］普天乐

江头秋行稻粱肥，蒹葭秀。黄添篱落，绿淡汀洲。木叶空，山容瘦。沙鸟翻风知潮候，望烟江万顷沈秋。半竿落日，一声过雁，几处危楼。

【说明】

秋日江头漫步，一路所见，信手拈来，都成画境。画面的基调是明净远大的，不象一般诗人的悲秋之作，但也略带一点凄清，尤其是结尾三句。

［双调］沉醉东风

秋日湘阴道中①山对面兰堆翠岫，草齐腰绿染沙洲。傲霜橘柚青，濯雨蒹葭秀。隔沧波隐隐江楼。点破潇湘万顷秋，是几叶儿传黄败柳。

【说明】

这一首的秋景写得更加有生气：“傲霜橘柚青，濯雨蒹葭秀”，简直是充满了喜悦。“是几叶儿传黄败柳”，最后才点出了秋的凋零消息。

第183章 马谦斋（一首）

马谦斋，生平不详。从现传的十七首小令看。他曾经在大都、上都等处做官，对京师景物、边塞风光表示赞赏。后来到杭州过富裕的寓公生活。“辞却公衙，别了京华，甘分老农家”，是他当时的自白。张小山［天净沙］《马谦斋园亭》：“簪缨席上团，杖藜松下盘桓，”则替这个富贵闲人画了像。

小令

［中吕］快活三过朝天子四边静①

秋［快活三］芰荷衰，翠影稀，豆花涼，雨声催。谁家砧杵捣寒衣，万物皆秋意。［朝天子］燕归，雁飞，霜染芙蓉醉。长江万里鲈正肥，漫忆家乡味②。啸月吟情，凌云豪气，岂当怀宋玉悲③?赏风光帝里，贺恩波凤池④，喜生在唐虞世。［四边静］香山叠翠⑤，红叶西风衬马蹄。重阳佳致，千金曾费。黄橙绿醅⑥，烂醉登高会。【说明】

原作共四首，分写一年四季景物。春、秋两首，都以燕京为背景，从中可见当时元朝京都繁华场景，以及那班御用文人吟风弄月的生活。